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就在大家拿出手机要给小演员们拍照合影留念时,提着蟒袍下摆、慢慢朝舞台侧面走准备下来的鲁越突然脸一皱,说了句“头好痛”,摇摇晃晃地就往下坐。
什么情况?
小秦老师跟鲁子敬见她脸色不对,反应最快——小秦老师手一撑,直接跃上台去:鲁子敬评估了下自己的体重,则是从舞台侧面的台阶跑上去,一左一右扶住了坚持到最后的“小驸马”。
“爸爸,我想吐,好恶心……”鲁越面色发白,汗珠顺着额头滑落,在妆容上划出几道浅浅的印子。鲁子敬猛一个激灵:“她是不是中暑了?快解帽子脱袍子!”又朝下面喊,“水拿来!谁有湿巾,拿过来敷脸!”
姜小柔拿起水瓶就往台上跑。下面的家长们手忙脚乱地各自在包里翻找。
小秦老师麻利地摘掉驸马帽放在一边,拔开插口把玉带取下来,再去解厚重的蟒袍侧面的扣子。散开的蟒袍里冲出一团热气,衣领早已湿透。
鲁子敬索性坐在舞台上,让鲁越靠在自己胳膊上,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朝她脸上扇风散热,宽慰她:“演完了,都演完了。演得很好。你坚持到了最后,大家都坚持到了最后。现在哪里不舒服?”
鲁越抬手指指脑袋:“头晕。”
小秦老师:“是中暑了。第二遍演的很棒,动作跟小表情都很到位。”
姜小柔拿着水瓶跟湿巾上来,也不管有没有卸妆,直接把湿巾敷在鲁越额头降温。鲁子敬腾出一只手来接过水瓶喂她喝水。
这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六七年前,彼时的鲁越还是个留着短发、在北新关小码头上高唱“五星红旗迎风飘扬”的黑小壮。
鲁子敬只觉眼角一酸,光阴如梭,鲁越是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靠在自己怀里了?好像是从上学开始。有了作业、要练琴、学戏、各种各样的任务,那个曾经的黑小壮越长越高,离他们的怀抱却越来越远。
他下意识地抱紧了鲁越。鲁越缩在他怀里,像个小宝宝。这一刻,鲁子敬有些后悔,是不是给她的任务太多了?是不是对她的要求太严了?因为她个子高,就觉得她应该像大孩子一样懂事;因为她嗓子好,条件好,就觉得她应该学得更好;因为家长们付出了很多,就觉得她应该珍惜每一次机会。
可,她毕竟才是个还不到9周岁的孩子。
想想自己9岁时候在做什么?放学回家先跟弄堂里的小伙伴们疯玩一通,吃完饭看一集动画片,看完再做作业,哪有什么才艺要学?无忧无虑放飞自我的小学六年是最快乐的。
可如今,尽管他跟姜小柔不算特别鸡娃的家长,没有要求鲁越在学习上必须考满分、拿到班级前三名,可在才艺上,他们并没有降低对她的要求。不然,岂不是浪费了这难得的好天赋?
总算,鲁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:“刚才,我都,我都快喘不上气了。”
小演员们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吓坏了,小严和小胡站在远处不敢过来,小骆攥紧拳头,伸长脖子看了会儿,又悄悄从另一侧下舞台,去找妈妈卸衣冠。
小杨胆子最大,凑过来看见鲁越的样子,提着裙摆跑到一边,弯腰捡起被“驸马”扔掉的红灯笼,又跑回来递过来:“你的灯笼在这里,没坏。”
谁曾想这句话最管用,看到红灯笼安然无恙,鲁越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,还不忘叮嘱一句:“你帮我收好,坏掉要你赔。”
小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。
鲁子敬心想果然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,尽管所谓“对手”只是小杨曾经的一厢情愿。
小楼也悄悄凑过来,见鲁越看起来好一些了,展颜一笑。这个笑容落在台下的小骆眼里,立刻就不高兴了,气鼓鼓地把戏服一脱塞进妈妈怀里,又“噔噔噔”跑上舞台,故意挤开小楼凑到鲁越旁边,手里拿了一块巧克力,撕开,递过去。
鲁越张嘴。
小骆把巧克力塞进她嘴里:“明年我们还要一起参加小兰花的!”说完还白了小楼一眼。
巧克力入口,鲁越眼中一亮:“这是你上次说的特别好吃的那种?”
小骆:“对,这是倒数第二块,还有一块我要自己吃。”
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
小秦老师扭头对台下的家长们道:“好了没事了,就是袍子太厚,闷得中暑,休息下就好。家长们可以带孩子们回去了。今天大家辛苦了。”
台下的家长各自领走自家娃。
临走时,小杨还不忘朝台上的鲁越大喊:“鲁越,灯笼放这里了,别忘了拿回去!下次排节目还要喊我啊,什么角色都可以!你演梁山伯我演四九!”
舞台上的人全都笑了。
小杨妈妈摸摸女儿的脑袋,这个一直不着调的娃,好像突然长大了。
小骆也在下面喊:“那我演祝英台!”
正往外走的小楼停下来,转身回望,见台上的鲁越已经爬起来,一袭大红蟒袍,分外耀眼。她挥挥手,记下了这难忘的定格。
鲁子敬帮鲁越脱下蟒袍,穿着厚底官靴的鲁越,只差他半个头。
宋老师走过来说:“戏曲演员就是这样的,要是下乡去村里演出,有时候就一把电风扇,很容易就会中暑。小驸马今天好的,坚持到了最后。明年小兰花,阿姨看好你!”
鲁越:“阿姨你也要去小兰花给她们化妆吗?”
宋老师:“要去的呀!今年一个《白毛女》,一个《追鱼》,都是我化的。”
鲁子敬跟姜小柔吃了一惊,这两个节目的排名都比鲁越的《回十八》高,后来都进了省赛小金桂。
宋老师:“我跟你说啊,阿姨这双手运气很好的。只要是我化妆的,要么进决赛,要么拿第一。所以这次你们的节目也能拿第一!”
鲁子敬跟姜小柔交换了个眼神,明年小兰花,必须请宋老师。
总算,7月3日的民乐社团演出,家长只需送,不需陪。
鲁子敬来到棋院。棋院每天上午无人,独自在空荡荡的教室里,整理学生资料也好,看书也好,做点其他的事情也罢,总归他喜欢这种清净。他弄了把折叠的躺椅,有时中午会来棋院午休。此刻,他在中年人的标配保温杯里泡上一杯枸杞红枣茶,往折叠椅上一躺,只觉如释重负。
学戏不易,学琴不易,当爹妈更不易。
从寒假到暑假,丛2月到7月,从小兰花到文化艺术节,整整一个学期,一直在折腾鲁越参赛的事,收获不少,身心更累。
庆幸的是,鲁越坚持下来了,拿到了市赛小兰花的小金兰,还拿到了区文化艺术节的第一名,迈出了戏曲之路的第一步。而自己也因为陪伴,从一个戏曲的门外汉到如今对越剧流派、唱腔、唱段有了初步的了解,从不怎么在意到如今的浙百隐藏粉丝。
人生,常常身不由己,但人们也能在疲于奔命中找到那一丝乐趣。是与孩子同哭同乐、一起成长的欣慰,亦是陶醉于戏韵之中的妙趣。
这天中午,韩老师在群里告诉大家了一个好消息,《打金枝》拿到了区里戏曲曲艺这个艺术分类的一等奖,而且是三个一等奖当中的第一名,将在开学后代表区里去市里参赛!
果然如宋老师所言,她出手,不是决赛,就是第一。
群里欢声一片。
这是本学期最完美的收关。